24. 浮生妖话24

新年将至，整个世界沉浸在即将告别过去的百感交集中，忙碌一年，生活的轨迹总算来到时间的节点。

对于宋南星来说，这一年除了家里住进一个同龄人外，再无其他波澜。

年底最后一天刚好是周末，宋父早早地就订好了这天的饭店，毕竟是高三女儿的十八岁生日，男人邀请了不少亲朋好友。

本想让女儿也叫上一些要好的同学，可宋南星在这种自己要当主角的场面多少有些社恐，婉言谢绝了父亲的提议。

阴郁多日的天气难得放晴，一整天宋南星都在屋里奋笔疾书，日光透过玻璃，在桌面投下温柔的暖意。

其实少女的生日是新年第一天，可考虑到不少朋友当天有出行安排，因此宋父特意安排提前请客。

冬日暖阳渐渐西沉，遥远的天际线晕染着一片橙红的霞光，书桌上的手机突然响起，接起来一个熟悉的男人声音：

“阿星，你跟小渝两个人可以准备出门了，包间号码爸发你了啊。”

少女点开未读消息，果然饭店的地址连着房间号显示在屏幕上，宋南星稍微收拾了一下，合起写到一半的习题册，挎上单肩包离开房间。

客厅没有开灯，一切都笼罩在暖色的夕照光线里，宋南星将目光投向紧闭的客卧房门。

自上次在学校树林听少年说了一通奇怪的话后，他俩已经很久没再过多接触，也不知道最近他在忙些什么。

想要敲门的手悬在半空，宋南星甚至打算一个人先溜去饭店，反正她的老父亲总会将这个同住少年招呼过去。

少女犹豫着收回手指，就在她停顿片刻准备转身时，那扇木门突然毫无预兆地打开了，房间阴冷，凉气似从眼前这人的身后缓缓漫出，宋南星不自觉打了个寒颤，心底嘀咕道：这大冬天的不开空调么……

辰渔反手阖上房门，身上仍残留着一丝冷意，不等少女开口，他率先出声：

“走吧。”

宋南星只微微点头，一言不发地跟在那少年后面出了家门，一段不近的距离横亘在两人之间，仿佛要将他们远远推开。

室外暮色渐浓，深冬的天总是黑得格外早，黯淡天光中，闹市区却灯火通明，人潮如织。

这次宋父选了家规模不小的饭店，那栋两层建筑就矗立在繁华的街道旁边，从正门进入，中庭院落侧边是一处绿意盎然的花园。

“到哪里啦？”宋父再次来电催促，大概是客人们都到的差不多了，就差今日的主角，宋南星一边扬声回答，同时努力地三步并作两步上楼：

“到了到了，在二楼了已经。”

位于走廊中央的包厢大门敞开，一个再熟悉不过的男人站在门口朝自己挥手，周围还三三两两簇拥着看上去有些面熟的大人，那男人笑着说道：

“阿星和小渝，这边！来，这是你李叔叔，这是周阿姨……”

宋南星还未站定，就跟那少年一起被宋父拉着跟到来的客人打起招呼，仿佛两个提线小木偶，折腾半天，所有人终于落座。

开场白自然是由男人开始，宋父简短几句过后，宋南星也学着他的样子端起手中的酒杯，思索了半天，声音乖巧：

“嗯，谢谢各位今天抽空过来，就预祝大家新年快乐啦！”

说完现场每个人都相互碰杯，玻璃撞击声，谈话声此起彼伏，其乐融融。

宋南星低头喝了一小口，眉头瞬间皱起，舌尖喉咙火辣辣的一片，心中暗道：什么啊这里面真装的是葡萄酒？

宋父见状不禁摇摇头，爽朗大笑：

“今天咱们阿星快成年了，喝点酒没事。”

话虽如此，男人还是从桌上另行拿过一个空杯满上果汁，递给仍在朝嘴巴扇风的少女，低声嘱咐：

“待会儿去各桌敬酒，喝这个啊。”

包间安置了两个大圆桌，房间角落位置摆放着客人带来的礼物，五颜六色的纸袋，还有两三束鲜花。

父女二人正在桌间走动寒暄，突然，一团红色吸引了宋南星的注意，仔细看去，竟是一束精心包装的血红山茶花，此花凋谢时整个花冠会一齐坠落，干脆决绝，通常不作为花束选择。

以前会送她这花的人只有一个，少女心海里不断盘旋那人的名字，可他送自己的永远是洁白如玉的颜色，如今这般的妖冶炙烈，她在记忆中那个温顺男孩身上从未见过。

许是酒气上涌，宋南星一下子很想知道陈渝到底去哪里了，她那从小玩到大总是笑容腼腆的同伴为什么再也寻不见了……

少女将视线转向不远处仍坐在原位的那人，是的，他们有着一模一样的名字，甚至面貌也不尽相同，但眼前这人和记忆里的男孩，真的是同一个人么？

察觉到少女直白的目光，辰渔没忍住抬眼望去，两人视线相汇，越过觥筹交错的人群。

四周推杯换盏间，少年好像在宋南星眼神里看到了些不一样的东西，少女像是终于下了某种决心，眸光里的坚定让他一阵心悸。

蛋糕分掉后，已是酒过三巡，宋父今日兴致高昂，饮了不少，整个人醉意微醺，走路都有点翩倒。

此时部分客人已经陆续离开，宋南星正搀着酒醉的男人，旁边还有个瘦高的少年帮忙，一个亲切的声音由远及近：

“阿星，李叔开车送你爸先回去，这边你收个尾，待会儿跟周阿姨一起回啊。”

于是三人照顾着宋父进了车，不多时，那辆黑色的私家车就消失在街道拐角。

喧闹的街沿上，只剩下两个学生模样的身影，其中那个少女首先抬步离开，瘦高少年紧跟在后面。

夜色里的庭院被几盏路灯点亮，花园角落隐约有成片的白，宋南星深吸一口气，自顾自朝不远处幽深的绿意处走去。

等自己的身影已经掩映在葱笼枝桠间时，少女停了下来，不用回头她也知道那人就站在身后。

“我记得你喜欢这种花。”

少年好听的声音传来，带着点深冬夜晚的寒气，宋南星早就注意到角落里盛放的山茶，零星有几朵已经掉落，花瓣连着花托四处铺陈，被深色泥土衬着更显莹白。

“楼上那束花，是你的？”

宋南星并未回头，她始终望着地上散落的花朵，只听身后少年微不可闻的一声：

“嗯。”

“那你应该也记得，我那时喜欢的是白色。”

少女声线柔软却字字清晰，辰渔心头一阵细密的刺痛，他当然知道那天在黑板上看到的图案，但鬼使神差般自己偏偏选了这样决绝的红。

长久的沉默，宋南星终于转过身，一双澄澈的杏眸专注地看着眼前人，思索片刻，轻轻开口询问：

“我问你，那个暑假你去哪里看的萤火虫？”

辰渔不自觉向后退了半步，这段时间他找机会去过江坊市急救中心，可不凑巧档案刚好被调走，自己没能看到那份出车记录，而锦舟高中的这几个学生，显然是默认事件当事人不可能不知晓事发地点。

“我……不记得了，你知道那次意外之后，我有点不太对劲。”少年移开视线，低声答道。

宋南星回想起眼前这人刚来自己家的时候，在老城区餐厅跟自己讲述的样子，那时他曾痛苦地说出过一个地名。

“忘了也没关系……说起来，你还没有单独跟我喝一杯呢。”

少女从布袋里拿出两个小巧的玻璃瓶酒伴，里面是淡黄色的液体，宋南星谨慎地递给面前那人，辰渔犹豫半晌，伸手接了过来。

玻璃相碰响起清脆的一声，少女浅浅饮了小口，唇齿间立刻弥漫着甘甜的米香味，接着涌起一丝酒精的辛辣。

宋南星盯着迟迟没有动作的少年，捏住瓶身的手指渐渐发紧。

辰渔目光锁在手中的物件上，昏暗灯光下，那抹黄色显得愈加醇厚，少年指尖微微颤抖。